【周江】白雪之下
关键词：枪与玫瑰
略西幻背景，cp周江
私设有，第三人视角，模糊的剧情（重点）
标题灵感来自于格雷戈里·柯索《表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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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那个神枪手的那天，久久不曾落雪的城市下了第一场雪。
位于大陆边陲的城邦阴暗而拥挤，纷纷扬扬的雪花不仅没有增添它的美丽，反而给这座灰色的城池蒙上了一层压抑的白雾。就像十年之前的每一年一样，初雪昭示着未来不知持续多久的暗无天日。最后的夕阳带着惨淡的余晖向着这座几乎被抛弃的城市冰冷地微笑，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行色匆匆，将神明最后的宣判明灭在他们无神的眼眸里。
这是一座属于魔剑士的城池。
快要被大陆遗忘的牺牲者们和谐地生活在这座逼仄的城池中。用视力交换了感知力的他们看不到城池的灰暗，只能在自己选定的黑暗中前进，把一切梦想述说在魔纹流动的剑光里。经营酒馆的这么多年，我见过无数年轻的魔剑背着行囊走出这座城池，青涩的脸上挂着微笑，仿佛走过这片灰色就能够看到和煦的春景。我也见过无数年暮的剑士跌跌撞撞摸进城门，把一生的风霜浓缩成嘴角一个无人能见的苦笑。
我波澜不惊地注视着这一切，漫不经心地施展开我半吊子的魔力，把一片狼藉的吧台收拾好，扶正窗台上那只插着玫瑰的花瓶。酒吧门口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懒洋洋地抬了抬头，一声公式化的“欢迎光临”却在看到眼前人的时候生生压在了喉咙里。
灰色的长风衣，压低的帽檐，腰间别着枪套，种种迹象暗示着他的职业。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在这座城池见到神枪手，但是英俊如他确实是少见。短暂的沉默后我随手推了杯啤酒过去，他接了，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头冲我局促地笑了一下，说不出来地好看。
之后我和他相对无言，只是沉默地坐着，看凛冽的风雪肆无忌惮地在这座城池里喧嚣。在我以为神明夺去了他语言的能力时他突然开了口，操着浓重的异乡口音磕磕绊绊地向我打听着某个魔剑。他的话太少，只是几个模糊的词汇，甚至连不成句子，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明白了他的目的。他能够提供的线索太少，只能隐隐知道那是个温柔的人，使用一把与众不同的短剑，拥有漂亮的深蓝色魔纹。这些特征在这座城池并不算少见，我遗憾的摇了摇头，告诉他我爱莫能助。
他并没有说什么，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只是简单地道了谢，然后捧着杯子对着窗口发呆。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向了窗台上的花瓶，一朵娇艳的玫瑰被魔力生生凝固在了盛放的时候，却因为多年来魔力的流逝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枯萎。
时近黄昏，本来就不热闹的酒馆里冷冷清清，只有架子上整齐排列的酒瓶闪烁着厚重的光芒。在夕阳最后的光辉消失的时候我看着那支枯萎的玫瑰，鬼使神差般说了句，我也许见过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十年前。
十年之前，这座城池里的人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春天。从我有记忆开始，我身边的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灰色冰雪。没有视力的魔剑士感受不到落雪的压抑，但是常年的严寒让生存变得格外艰难。每次我为母亲买完药回来都能看见重病的她半躺在床上，无神的双眼注视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然后向着我抬起自己的手。我沉默地憋着泪，然后默默地把头塞到她不知偏到什么地方的手底下。
这时她总会心满意足地摸着我的发顶，然后轻如梦呓一般低喃，你能看见，真是太好了。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作为一个半吊子魔剑士，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视力交换所谓敏锐的知觉。虽然城邦很小，说是美丽也太过于勉强，但是我却在家中陈旧的画册上看到过真正美丽的大陆。没有狭窄的街道，没有厚重的冰雪，有的是高耸的山岭，一望无际的蓝天，和在乳白色的烟气中若隐若现的精致的城堡。骑士的马蹄踏踏破开一切虚无的剪影，披风猎猎铭刻上忠诚与荣耀，手中的长剑气贯长虹直取巨龙的心脏。
那一刻，我看着泛黄的纸页上彩色的剪影，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神明。
所以我不愿意交出自己的视力，也许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希望亲眼见证神明的奇迹。母亲一开始也曾激烈地反对，却在大雪夺走了外出谋生的父亲的性命后保持了沉默。她最终也没能等到春天。在寒冷中我把她葬在最靠近边陲的地方，默默地期盼着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奇迹。
母亲去世后我一个人重新开起了父亲留下的酒馆。拖了父亲朋友们的福，生意虽然惨淡，但是足够我撑过一个人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那个魔剑。
我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年轻的归城者。也许是之前的路途太艰难，他身上的衣衫已然有些破旧。在走进我的酒馆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冲我抱歉地笑了笑，走到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雪。
到我这里借酒消愁的人太多，像他这么体贴却是前所未见。出于对他的感激，我温好酒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借着这个机会与他攀谈了起来。他是个温和的人，总是带着一脸得体的微笑，和他交谈也是轻松而愉快。我了解到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这座城池，前往大陆内部找寻救赎故土的方法。他给我描述了许多画册上没有收录的美丽风光，栩栩如生简直像他亲眼见过一般。要不是他腰间短剑上时不时流转的深蓝色魔光，我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跟我一样保留了自己的视力。
拥有视力的魔剑士是没有办法驾驭魔剑的。
那天我们聊到了很晚。我讲起了这里的寒冷，说起了母亲去世后我的彷徨与无助，谈到了我对神明那近乎幼稚的向往。他也谈及了与他结伴历练的同伴，一路经历的趣事和他所感知到的美丽风光，我也明白了他能够把看不到的世界描述的那么清楚的原因。他是个强大的魔剑士，足以让他用铺陈开来的魔力代替双眼，去触摸和感知未知世界里的一切。我近乎着魔一般听着他描述的春光，听着新绿挣扎着从厚厚的冻土里冒出芽来，听着清澈的溪水在阳光下涓涓流淌。花朵在枝头柔软地伸展开鲜艳的花瓣，知更鸟高歌着飞向花园，飞过含苞的玫瑰，那些带着露水的花朵娇羞地准备着盛放。
我羡慕地说想亲眼看一看盛放的玫瑰。
他微微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人一般，眉眼一下子柔和得像是在发光。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很快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温柔得体的样子，微笑着说，好，只要有机会。
因为陌生人的一个小小的许诺我竟然难以抑制心中快要盛放的欣喜。在酒馆点起的蜡烛微弱的灯光下他不算高大的身影竟然一下子伟岸了起来，恍恍惚惚之间，我有了一种见到了神明的错觉。
第二天早上我送他离开，一直到我从未涉足的大陆边界。在路过我母亲的墓前时我和他一起沉默，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破天荒没有在脸上挂上笑容。但是很快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微笑着跟我道别，调笑一般地让我不要忘记他的承诺，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还可以当成故事讲出来，让他变成这座城池里的一个传说。我往手里哈着气，踮着脚尖眺望着他的背影。他的肩上落了雪，深蓝色的魔光在风雪里忽隐忽现，但是步伐却说不出的坚定，恍若不是走向未知的凶险，而是走向风雪尽头的春天。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一个月之后奇迹般地停了风雪。我去给母亲扫墓的时候看见墓边放着一支盛放的玫瑰，被深蓝色的魔力浅浅地包裹着，凝固在了最迷人的模样。有不知名的小鸟婉转地歌唱着，羽翼如剑划过蓝色的天幕。
之后这座城池十年不曾落雪。直到今天。
我还记得那个年轻的魔剑士调笑一般让我记住他的故事时的口吻，以及在看到那朵玫瑰时心中涌出的惊艳。但是我有个模糊的感觉，这朵花并不属于我，甚至不属于这座城池里的任何一个人。它就像一个信号一样，提醒着我这样一个人的出现，也提醒着我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春天。
在我讲述的时候那个神枪手一言不发，只是捧紧了杯子聚精会神地听着，目光在那朵玫瑰上深深浅浅地游离，仿佛并不是在看花，而是与我不知道的某个人隔着花朵遥遥相望。
我心里忽然一动，对他说，如果我能再次见到你的话，你就把这朵花带走吧。
他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站起了身，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酒馆外漫天的风雪。我从窗口遥遥注视着他远去，灰色的风衣在狂风中飘扬，深蓝色的魔光在他身后静静地流转。
我相信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三个月之后，风雪渐渐小了下来，而他几乎是用撞的撞开了我的门。也许是赶路太急，他手中还握着双枪，一红一蓝的枪口微微冒着白烟。就算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我，也感受到了他手中双枪的贵重，而他仿佛毫无感觉一般把它们随意往柜台上一拍，期待的眼神就紧紧粘向了窗台上的花瓶。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却还是抽出了那支玫瑰，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他的手里，仿佛交付一段等待了十年的旧梦。
他闭上双眼，靠在窗边，虔诚地亲吻着那朵已经开始枯萎的玫瑰，英俊的脸因为真挚的神情而平添了一份神圣的感觉，仿佛正在发光。久违的金色阳光透过浓重的云层爱抚着这座几经抛弃的城池，柜台上的双枪反射出耀眼的光束，照在他宁静的身影上，恍若神邸现世。
我终于明白了那支玫瑰缺少的是什么。枪械冰冷的反光模糊了花瓣枯萎的边缘，却使它多了一份坚强的娇艳。深蓝色的魔纹在枪械的反射光束中流转，仿佛能看到某位年轻的魔剑，跟在沉默的神枪手身后言笑晏晏的模样。
枪与玫瑰，仿佛是等待了十年的重逢，如此和谐，如此震撼。
我沉默地注视着那个神枪手带着玫瑰离开，灰色风衣缠绕着深蓝色魔光，隐现在覆盖着金色的街道上。少了窗口的蓝色魔光，我惊讶地发现初融的雪竟然不是我印象当中的灰，而是一种惊人的白。
我曾以为在阳光下征服巨龙的勇士就是神祗，然而却在那两个人身上一次一次颠覆了自己的感知。也许真正的神明并非座驾于九天，冷冷地注视着众生的沉浮，而是会在某个时刻不经意地闯入平凡人的生活，倾听你的愿望，并且以自己的方式沉默地送来希望。就像那支玫瑰一直在等待着那束温暖着它的光束一般，也许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一次阳光般久违的重逢，撕裂一切灰色的黑色的深沉的阻挠，融化了暗色的伪装，展露出自己平凡面容下那张恍若神明的脸。
我闭上双眼，像个真正的魔剑士一般伸出手去，感受这座城池白雪之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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