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睡前故事】黎明之光
一篇十分诡异的周江
背景为《十二个跳舞的公主》
明天是@不要说话_为了阿循改ID
感谢所有看完这个故事的人（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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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在黎明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神枪手站在森林中央，冷静地注视着夕阳最后一点橙黄色的光芒在天际闪耀，最终被近乎黑色的深绿吞噬。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巨树沉默地为旅者让出了一条条可以行走的路，却也用浓密的树冠固执地遮住了整个天空，似乎在以这样的方式展示着岁月赋予它们的尊严。而在这绿色的天幕之下，一条条小路在他眼前铺展开来，但是他十分清楚，只有一条才能通向他旅程的终点。
他微微放松了下挺直的身子，缓缓地把目光移向远方。尽管绿色无边无际，但是他知道，在森林的尽头是一座与这里完全不同的繁华城池。那里有着最精致的衣服最华美的饰品，最高大的建筑最奢华的生活，只要能够获得那座城池的认可，每一天的日子都能闪闪发光。那座城市就是帝都，是这个偌大的王国的心脏，是被大海与森林静静拥抱着的、最迷人的明珠。
而现在，不知何处的轻风吹来了灰尘，让这颗明珠硬生生地折损了光辉。国王已然年过半百，已经有了十二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却始终没能得到一个儿子。国王有心将女儿嫁给国内的青年才俊，在自己百年之后让两个人共同管理这个国度，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某种不详的力量悄然到来，并且潜入了帝都的宫殿。就在不久之前，十二位公主开始精神不振，整日昏昏欲睡，国王求遍了名医，却不能看出公主们身体有任何疾病。眼看着她们一天天憔悴下去，国王无奈之下贴出了告示，扬言无论何人，只要能够找到公主们憔悴的真相，就可以迎娶十二位公主中的一位，并且继承这个国度，但是如果三天之内还没能找到真相，那么那个人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与其说这是一次悬赏，倒不如说这是一次豪赌。无数自信的年轻人志得意满地来到宫廷，最终却化作了帝都街头一抹洗不掉的鲜红。然而这次博弈战利品的诱惑实在太大，以至于欲望最终战胜了恐惧，驱使着无数青年继续向着帝都进发。
神枪手伸手抚上了一直挂在腰际的双枪，皱着眉头打算随意选择一条道路前行。公主们的身体已然不甚乐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诅咒扼上咽喉，所以每一丝犹豫都无疑在加大对面的筹码。他是个冷静的人，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毫不介意变成一个疯狂的博弈者。
“如果想要知道哪条路通向帝都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人心的气息。没有想到能够有人靠近自己却又不让自己发觉，神枪手皱着眉头转过身去，而后又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微微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精灵，或许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从这片大陆诞生以来，关于精灵的传说就伴随着和煦的夜风，吹进了各个国度的每一个角落，然而真正见到精灵的人却始终寥寥无几。在各色不同的传说中，他们拥有能够驾驭魔法的能力，或是美丽高傲，或是温和友善，或是求知若渴，或是学识渊博，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深居简出，极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而现在，就有一个活生生的精灵站在他眼前，并且带着一种亲切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他。在人类的眼光看来，那个精灵算不得英俊，但是却带着一股奇异的亲切感，让他几乎怀疑是否曾经见过他。
“•••你想要我做什么？”
神枪手单刀直入地发问。在生与死之间的生活教会了他勇敢，也教会了他得失取舍。他知道自己有一副好容貌，但是他也知道，这绝对不是眼前的精灵帮助他的理由。
“•••只是帮我带一份东西而已，”精灵轻松地笑了起来，“我有一个故人在帝都，而我还欠她一样东西。精灵不能轻易离开自己的领地，所以只能拜托别人。而你——明显就是要去帝都的人。”
“为什么是我？”
这个答案并不能使神枪手满意。国王的告示贴遍了全国，前往帝都的人可谓络绎不绝，就在今日他还遇到了几个志得意满的同行者。他相信精灵早已躲在暗处观察了他们许久，选择自己，一定有他的理由。
“为什么是你呢•••”精灵有些调皮地重复着他的问题，“大概是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欲望吧。”
“•••”
他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句话。精灵黑色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他的内心，这本来应该带来恐惧，可是心头涌起的感情比起害怕更像是欣喜。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精灵并没有恶意，而这一次，他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好。交给谁？”
“这要等你破解了谜题才能知道，”精灵的笑容没有变化，话语却高深莫测了起来，“等一切结束之后，信封上自然会出现那人的姓名。”
“解谜之前不可以吗？”
“当然，”精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个时候你绝对见不到那个人。”
“•••如果我失败了呢？”
神枪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精灵的语气太过于轻松，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他会失败的可能性。而更加可怕的是，在那个瞬间他也居然被那种轻松感染，将自己的胜利完全当做了理所当然。
“我觉得你不会失败的，”精灵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因为没有欲望的人大多冷静，而只有冷静的人才能看到真相。”
“•••”
那种神奇的熟悉感又出现了。眼前的精灵似乎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他仔细地看着对方的脸，想要找到某些刻意的痕迹，却只能看到滴水不漏的温柔笑容。他直觉精灵有事情隐瞒着他，但是他有自信，总有一天他能从对方口中得知真相。
“好。”
看着他爽快地点了头，精灵扩大了笑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木质的指针。指针已经有了些年头，首尾两端的颜色已然有些掉落，但是深蓝色的魔光包裹着它，让它稳稳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它会为你指明道路，在必要的时候握紧它，还可以隐去自己的身形。如果你路上不停的话，天亮之前就能到达。”
深蓝色飘移到了他的手里。明明是冰冷的颜色，却有一种熟悉的温暖的感觉，让人想到暮春时流过山间的泉水。精灵对着他微微躬身准备离开，而那种熟悉感席卷了他，让他问出了一个有些失礼的问题——
“我们之前，见过吗？”
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发问，精灵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而后很快回到了常态。“谁知道呢，”他带着微笑轻轻摆头，“这并不重要。”
“那么•••还能再见吗？”
“当然，”精灵的笑真挚了起来，“站在这里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眼前。我的•••”
没有其他多余的话，精灵消失在他的眼前。神枪手注视着他方才站立的地方，默默咽下询问他姓名的话语。深绿色再一次覆盖了他的视野，而在这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中一抹深蓝静静地跳跃，像一盏引路的灯。
“你可以解开公主们身上的诅咒吗？”
国王披着大红色的法袍，站在台阶上俯视着阶下的人。他戴着装饰着十二颗珍珠和无数宝石的王冠，拿着镶嵌了无数颗钻石的权杖，却没能掩盖掉脸上的半丝疲惫与憔悴。即使是这样，他的眼光依旧十分明亮，如同一把宝剑，直直地刺向台阶下的人。
神枪手站在阶下毫不惧怕地与他对视。国王已经老了，鬓边已然长出了白发。即使是这样，他依旧牢牢抓着权杖，仿佛这样可以带给他力量。焦虑不仅没有让他学会仁慈，反而激活了他心里的暴虐。神枪手知道，三天之前跟自己一样站在这里的年轻人此时已经是一具枯骨。而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为了那个约定，他都必须活下去。
“我可以。”
“那么下去准备吧，”国王强撑着笑容挥了挥手，“这三天你可以待在宫殿的任何地方，包括公主们的闺房。三天之后，我期待你的结果。”
他躬身退下，听见国王招来侍卫安排三天后的接见。正殿金碧辉煌的大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发出一声闷响。受了惊的鸟儿慌乱地从树上飞起，而后又像是发现了一切风平浪静，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巢里。
公主们的闺房在宫殿的最南端，十分靠近大海。在没有云的日子里凭窗远眺，能够看到湛蓝的天空被拥进碧蓝的海里，并且伴随着微风轻轻荡漾。可惜现在，并没有人愿意坐在窗边欣赏它。似乎是习惯了陌生人在房间里来来往往，十二位公主大多在床上休憩，只有大公主强打着精神招呼了一声，并且为他准备了酒食。
饭菜无比精美，连餐具边上都装饰着宝石，高傲地宣扬着这个国度的奢华。酒杯镶嵌着玛瑙，轻轻晃动便能看到液体在杯中妖娆地流动。他凝视着如同血液一般的葡萄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精灵口中的所谓“欲望”。
他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假装轻抿了一口美酒，随后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床边和衣躺下。夜幕悄然笼罩了这个国度，他感受到有人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是独属于女性的温柔味道。装睡对于他而言几乎是某种本能，对方显然也没能识破，满意地走了开去，随后房间里热闹了起来，仿佛到来的不是夜晚，而是美好的黎明。
等一切喧闹都过去后，他睁开眼睛，悄悄捏住那片深蓝跟了过去。在路上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跟着公主们通过了三片树林，最后在看到她们与十二位王子翩翩起舞时，露出了一个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微笑。
一切谜底都已经揭开。明珠的尘埃已然被拂去，光芒再一次照耀到了四面八方。
庆祝公主们解除魔法的庆典无比盛大。国王兴奋地握着他的手，高声地表彰着他的勇敢与智慧，并且大声喝令信使们去挑选最快的马，把这一喜讯传遍整个王国。十二位公主一一上前向他敬酒，矜持地表达着自己的感谢，而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公主比起其他姐妹向着他多靠近了几分，眼神向着他的口袋轻轻一斜，纤细的脖子上蓝宝石的项链微微闪烁。
贵族们暧昧地笑了起来。大公主羞涩地笑着转身离去，神枪手却站在原地没有言语。这光芒提醒了他，却也让他心头一凛。他总觉得大公主明媚的眼中有着某些他看不透的东西，伴随着轻摇的羽扇被遮挡在娇媚的笑容背后。深蓝的光芒伴随着大公主的动作摇晃着，他想，也许他已经猜到了谁是那位精灵的故人。
酒席撤了下去，乐队开始奏乐，是华丽而轻快的舞曲。在掌声中国王和王后牵着手步入舞池，贵族们鱼贯下场，很快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他听到大公主娇笑着推辞道自己不胜酒力想去阳台稍作休息，而后趁着别人不曾发现，悄悄跟上了她的步伐。
厚重的木质大门合上之后，一切喧哗就被关在了星空之外。大公主收敛了笑容向他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注视着远方的大海。天色完全地黯淡了下去，海边并没有灯光，一切汹涌在黑暗的掩护下都宛如死寂，与此间的繁华对比得如此鲜明。
他沉默地把信递了过去。信封上已然出现了字迹，正是这位王女的名讳。大公主伸手接过，却并不着急打开，而是轻轻地问道，“你觉得大海的那边是什么？”
“•••”
“不知道吗？”她小声笑了起来，“我曾经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呢？是岛屿？是大陆？还是世外仙境？我做着种种猜测，却只是加剧了我的好奇。父亲不允许我们出海，我的猜测永远都得不到证实，而正是这件事情盘旋在我的脑海中，几乎成了执念。”
“那个精灵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教会了我们魔法，让我们有机会看到对岸的风光。我知道了海的对面是另外一块大陆，大陆上也有山河湖海，花草树木，也有国家和城池。他们的风貌与我们那么相似，文化却是完全不同。那边的王子们是如此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以至于让所有才俊黯然失色。见识过了宝石自然看不上鱼目，可是父亲为了自己的权势执意要让我们嫁给本国的贵族。他封锁了对面大陆的消息，拒绝倾听我们的请求，并且开始写信邀请更多的贵族到帝都小住。所以，我们想到了这样的主意。”
“我们拜托了那位精灵，请他施展了咒语，用我们的生命力做代价穿梭空间，让我们有机会与那边的王子们共舞。而那边的王子们也被魔法操控，认为与我们相处的时刻不过是梦境。父亲果然安排了许多才俊想要探知我们的秘密，但是都被我们用各种方法放倒了。这样，我们的心愿得到了满足，也让父亲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为我们选择的夫婿都是怎样的庸人。”
“•••”
“当然，魔法不可能永远都存在。因为魔法而存在的感情就像仿制的宝石，廉价的令人生厌。而解除魔法的时候，就需要我们付出代价了。毕竟，国王宝库里的珍宝，即使是精灵，也鞭长莫及呢。”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的游戏应该结束了。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的眼睛里很干净，什么都能看的清楚，和那个教会我们魔法的精灵很像呢。”
“现在通往那边的门已经被我们的父亲封死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最后一个晚上我在那里留下了信，告诉了我们的王子们事情的真相。等魔法解除之后，他们就会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像不像一场豪赌呢。赌上毕生的幸福，赌自己的眼光有没有错，自己看上的人能不能给自己幸福。”
大公主说这些的时候十分平静，仿佛自己不是赌桌上等待审判的赌徒，而是站在一边已然知道了结果的掌控者。神枪手在那一瞬间突然有些理解了精灵为什么会选择自己，有些欣喜，但是更多的却是百味杂陈。复杂的感情渐渐平淡下去之后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他凝视着深黑色的海水，一种陌生的感觉突如其来涌上心头，让他一瞬间竟然有些晕眩。
“•••请等一下，”他按捺住汹涌的感情急急开口，“请问，你知道那个精灵的名字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大公主用羽扇挡住脸颊轻声笑了起来，“精灵的名字，可是只有他的恋人才知道的啊。”
夜晚忠实地拥抱着这个国度，但是神枪手却毫无睡意。公主们正在按照精灵信上的吩咐准备法阵解除魔法，而他却是被杂芜的思绪所侵扰而久久不能入眠。突然出现的精灵，毫无缘由的信任，以及只有恋人才能知道的姓名。一切的一切如同无数的小点四散在脑海中，勾勒出种种没有意义的图形。他知道如果真相是被魔法打散的话，那么那个覆盖了整个皇宫的法阵也许就会成为那根修补的线，把一切荒谬缝补成真实。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在月亮到达半空的时候，公主们的法阵终于完成。橙黄色的光芒带着一种无可阻挠的力量笼罩了整个皇宫，最后化作一支光箭，一往无前地冲向了海洋彼方。
在光芒黯淡下去之后，神枪手沉默地睁开了眼。那支光箭粘合了时间，让一切过往都渐渐清晰起来。被夺走的记忆回到了脑海当中，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而后突然抬腿，向着森林深处奔去。
他要奔跑。跑过月光下的街道，跑过两人初识的酒馆。云游四方的神枪手风尘仆仆，带着戒备与隐藏身份却被他看穿的精灵交谈，兀自压下终于有人交谈的欣喜。精灵少年向他微笑，并且欢喜地约定了下次再见的时间。
他要奔跑。跑过帝都厚重的大门，跑过见证了他们暂别的榭寄生。未成年的精灵不能长时间离开领地，而帝都，也不是属于大陆的游子的家。
他要奔跑。跑过一望无际的荒野，跑过那片开满野花的草地。正是在这个地方，精灵将唇贴近了他的耳坠，温和的声音略带羞涩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他要奔跑。跑过森林周遭的矮树，跑过标志着精灵领地的石碑。精灵与人类无法相恋的禁令没有能扼杀青涩的感情，精灵为了自己的固执付出了寿命，而他也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记忆。
他要奔跑。跑过身侧逐渐变得高大的树木，一直跑到森林的中心。他想要做很多事情，要大声喊出那个精灵的名字，要给他一个久违的拥抱，要责难他这般豪赌的大胆。但是，当他真的气喘吁吁地站到那里时，一切冲动都渐渐平息了下去。月亮已然黯淡，太阳虽然还未曾升起，金色的霞光就已经出现，从天际开始一点点融化着迫人的深绿。他平静地注视着这令人震颤的景象，而后调整好姿态，露出了一个浅笑。
“江，一起来看黎明的光芒吧。”
—————Fin.———————————————————————